2015年9月24日
看〈聶隱娘〉
其實,那時候看〈海上花〉是非常不好的經驗。弟弟的形容是,睡了一覺睜開眼,銀幕上仍然是同一個畫面。
縱然,眾聲多說〈聶隱娘〉虛無飄渺不知所云,節奏之慢,對白之少,情節之斷裂,足以令你連故事也無法跟上。
還是,吸引我抽個空去朝個聖。
或許是被舒琪的造型與眼神迷住。
或許太喜歡「聶隱娘」這三個字。
或許是剛剛看完「學飛的盟盟」,時光一變,朱天心文字中的幾歲盟盟搖身一變竟成編劇。
或許是印刻文學的大標題「三十年來最不取悅世界的導演」。
戲看完,喜歡呢。
對白雖然是少,但是句句都餘味無窮,句與句之間,我還嫌太快也太密了,都來不及細味。
情節,雖然非常複雜。但是只要稍為動一點聯想力,不難把一切連起來。(我是步出戲院才查看情節,發現跟我自已填補的空白相差無幾)
那些山與水,草與雲,絶對美得洗眼睛。山河之壯濶,煙霧之䙚繞,教我目瞪口呆。鏡頭定在那兒,只嫌時間太短,尚未看夠。
道姑站山邊那場戲真是美得嚇死人,那雲霧的由淡到濃,由左到右。彷彿人為控制得了似的。
當然還有那些精緻的佈景服裝與佩飾。看電影一向不注重這些細節的我,不知道為什麼,看此戲時,卻一再在這些細微末節上停留。
節奏太慢嗎?
一點都不慢啊。
如果太快了,我就沒有機會看到這些很觸動我的小細節。
每一個小細節都是故事啊。
忽然想起。最近有個個案跟我說,她跟另外一個也是看我的個案聊天。
他們兩個都是節奏很快、很典型的香港人。
一個說:「我覺得adeline的節奏好慢啊。」
另一個說:「我也覺得啊。不過我好像蠻喜歡這種慢。」
很有趣。
我自以為是很快很心急的人。
這些年,原來也慢慢磨出一些慢來。
整個戲,最觸動我的是聲音。
鼓聲、風聲,草聲、劍聲、腳步聲、鳥聲,甚至是燭火嘶嘶聲、紗簾被吹動的聲音,都猶在身邊。個人認為比3D電影更立體。
(候孝賢說聶隱娘的名字改得好,因為聶字有三個耳)
不知道為什麼,把這些「雜音」放大,令我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有些細節,會令整個經驗變完整。
有一個從事藝術工作的女孩曾告訴我,每年,冬過春去,熱氣隨夏天飄至,休息大半年後的冷氣被啟動的那個咚隆聲音與氣味,總會令她想起那年的初戀。
其實,感覺很像在做治療時,自已的狀態。身體每一處的感官都啟動,察覺些些微微的感受。高度敏感的狀態。而其實,我很享受這種狀態。
電影看了一個星期之後,還是對一些畫面念念不忘。
例如,田元氏坐著看兒女玩耍
例如,大僚父子玩球,乳母坐在旁邊(有點不知所措)。飛蛾飛過,孩子興奮,大人不知怎辦。
覺得這些小情境很有質感。像是任何人拿著手提電話,拍日常生活會拍得出來的生活味道。
今時今日,孩子在玩,旁邊的大人大多低頭掃電話,也有急於要教他怎樣怎樣玩。(噢,還是玩無聊遊戲實在太過時了?)
這陣子,小兒子在玩玩玩,而我在他身邊發呆,隨時候命時,忽然覺得自已有點唐代人。
聶隱娘藏在閣樓看人的那個狀態,不知怎的,總是令我覺得跟自已在做治療時的狀態很像。
好像偷偷的,卻看到了很多。看到了,卻又靜靜的,不造聲,都放在心裡。必要時,飛下來,說一句或最多兩句。完。個案聽到是聽到,聽不到是聽不到。由不得我。
而且,而且,我只為自已負責。如果我覺得道德不符,轉身就走。
機構金錢教條學院理論,都不及人心重要。
聶隱娘最後沒有服從道姑之命那段,實在看得我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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