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30日

入行十年




2014,對於香港歷史來說,當然是重要的一年。
太多人忽然同時甦醒,整個城市撼動。靜下心來,確實能感受到從地面傳來的顫動。

2014,對於我,也是重要的一年。
我是在2004年修畢戲劇治療回港的。所以這一年也是我入行十週年啊。

上半年,我扎扎實實的開始在大學,認認真真地教起一課戲劇治療來。沒有早一點、沒有遲一點。但覺十年,剛剛好有一些信心知道自已做著有意義的事、剛剛好有些微心得可以分享。

下半年,我主力做一對一的個案工作。
一直很希望多做一對一的個案,因為覺得一對一可以走得更深更遠。
也很神奇,這個下半年,來找我作諮詢的朋友絡繹不絕,沒幾乎應接不暇。而且,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五花八門,一個介紹一個,看得我眼花撩亂。
跟一個又一個的生命碰撞,陪伴著一個又一個走在的低潮的朋友,我一方面覺得很充實,另一方面也覺得實在需要再修行學習。
過去十年,實在是帶團體多於接個案。如何運用團體,在不斷的磨練下,算是有點在行。在行內,也總算混出一點成績。
但說到一對一的個案工作,就更需要個人的凝練與深度。沒有其他人作援,個人的功力變成唯一的依靠。很多次,在治療椅上,我都生萌出出必須要再好好讀書的念頭。

真好,這十年來,命運都幫我鋪好了路。每次多一些些的考驗,不太多,也不太少,教我循序漸進地提昇自已各方面的能力。
新的考驗,給我新的衝擊;於是,又有了新的衝勁。

這陣子對故事與表演在治療上的運用充滿興頭,剛剛還在網上買了一大堆跟故事研究有關的書籍。再加上一直想要涉獵的催眠技巧與小丑技巧。真希望有一天能理出自已的門路,把戲劇治療演繹得更好。
很多文章想寫,題目都擱著抽屜裡未有時間寫。
以前很怕準備講座,覺得千篇一律,自已都悶壞。但最近真的有新的想法,想要準備新的演講。

興致很高,但是作為一個女人、一個太太、兩個孩子的媽媽。其實我的時間非常有限。
連找時間睡覺都很不容易,還發春秋大夢。

嗯,但我知道,我還是會繼續發夢的。
因為有多少事情,就是因為有夢得而而完成。
2015,繼續發夢。

2014年12月15日

當Elsa除下手套




都已經是一年前的電影了,Frozen仍然太熱。
女兒班上八個女孩,七個想要改名Elsa.
這個故事,像有魔法似的,日子一直過,女孩子們對她的喜愛,卻如滾雪球般一天比一天大。Frozen的周邊產品還是出不完,扮演Elsa的女孩還是一街都是。

雖然自從Enchanted 之後,迪士尼的公主已經擺脫過去只是弱勢女子由男子打救的故事模式。(事實上,之後的公主系列裡,公主文武雙全,反而男子都是呆蛋。)但Frozen這個故事,我看起來但覺不痛不癢。不能說不喜歡,但也實在不能說很喜歡。最好看的,頭十五分鐘就講完了。故事有好一些犯駁,是連三歲的女兒都覺得不合理的──但也無損她的喜愛。

「你喜歡Elsa什麼?」我問女兒。
「她有魔法。」她說。

幸好,不是說因為她美麗。
不過,想想也是,單單是美麗,又怎能俘虜萬千女孩的心那麼久?一定是角色賦予她其他東西,才能如此陰魂不散。

後來一個朋友告訴我,故事裡的Elsa,取材自安徒生童話的冰雪皇后。
咦,我的興趣來了。這個故事寫得很不怎麼樣,但Elsa,確是一個逼近原型的角色。
Elsa,擁有強勁的法力,但無力駕馭,動輒傷人。為避免傷害到人,她得躲起來。 當她躲得遠遠的,她發現自已有很大的能力與創意。
迪士尼起初怕這個角色太深沈,不合女孩口味,所以安排一個天真無邪得近乎無知的Anna公主來當主角,相信女孩子會喜歡。但Anna公主寫得實在扁平單一,女孩們不屑一顧,反而通通把自已投射到陰暗悲慘的女皇Elsa身上。

Elsa變出冰雪的能力在父母看來只是魔鬼般傷人,卻沒有看到,這種魔法,如加以利用便是充滿創意的建築天才!父母看不到女兒的獨特才能,只知叫她把會變法術的手,用手套藏起來,還要她跟妹妹,甚至眾人隔絶,千叮萬囑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她有如此魔法。
這,不就是現代父母與學校的寫照嗎?
君不見多少父母教師如何對待過動症、自閉症的孩子?拿著這些診斷,他們只用盡方法,把這些獨特的孩子變成一個平凡的孩子。
我記得我讀過一個故事。有個女孩,老是無法坐好聽書,但是一進到芭蕾舞室,卻如魚得水,最後,她成為出色的芭蕾舞家。
我不知道現代還有沒有這樣的故事?抑或,所有父母和家長都太急於給這些孩子戴手套?讓他們變成一模一樣的罐頭?


我終於明白,在Elsa父親給她戴上手套那一場戲,我心絞痛,皺著眉頭斷定我不喜歡這齣戲的原因了。原來,這麼多年來,來看我的孩子,大部份就是被一雙雙手套封存了自已。而我,只是幫助他們除下手套,讓他們建造自已的冰皇宮。

八年前,我寫過的一本童書,其實跟Frozen這個故事很相似。故事叫「石頭公主」:
石頭公主天生有一種法力,手指一點,便會把東西變成石頭。因為她曾把送呈皇上的金銀珠寶變成石頭,又把鄰國大使的帽子變成石頭,皇上決定在一次戶外晚宴上,不讓她把手伸出來,每次她要把手從口袋裡伸出來,父王都會喝止她。豈料那晚,一群猛獸來襲,眾嘉寶愴惶逃跑之際,石頭公主把手一伸,把手指一點,將所有猛獸變成石頭,救了眾人。

那時候,這個故事,也迷倒過一些孩子。
我和他們一樣,都曾經因為沒有被師長看到自已的本質而受過苦。

對很多女孩來說,故事在Elsa脫下手套,於雪山上,邊唱出Let it go,邊建起冰皇宮,並宣稱終於可以做自已的那一幕,就告一段落了。

然而,躲在深山顧芳自賞兼顧盼自憐自家製的冰皇宮,不能是故事的結局,因為英雄神話歷險的標準路徑是從「隔離」到「啟蒙」,再到「回歸」。英雄自日常生活出發,進入超自然奇蹟的領域,遭遇到奇幻力量,並取得勝利之後,英雄會從神秘的歷險帶著給予同胞恩賜的力量回來。(Joseph Campbell 千面英雄p.29)
於是,當Elsa明白到自已的所謂魔法,如運用得當,可以救妹妹、可以救國民,我們吁一口氣。做自己,也不一定孤單難過。

Anna找姐姐、跟男子互生情愫、找小矮人醫病、被王子陷害等,全部都無關痛癢,甚至雪人Olaf多麼可愛討好都是可有可無的。迪士尼把這個故事包裝成姐妹情深,但其實一眾女孩看到的是如何成為自已。之所以Let it go會風靡全球。

每個時代的孩子都需要故事,能引發共鳴的故事。
但是,流行文化上已經很久沒有一個故事叫孩子們覺得可以投射到那麼多自已在上面了。
而Elsa,這位被外在標準束縛得孤單悲傷的冰皇后,說不好真反映著我們這些孩子的一些需要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