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個星期,港九新界到處跑。
跑去當學校戲劇節的評判。
今年是當中學廣東話組。
看這組很好玩,會看到很多東西。
我不太愛看外聘導師插手太多的劇。
所謂外聘導師,即校方向外聘請專業的戲劇工作者,為學生們排戲。
如果他們只是給點意見的還好,卻有不少包辦編與導。不錯,這樣一來,演出的編排、調度、「演技」、台位,都會略勝一籌。這種演出為學生訓練一下自信心、咬字,為團體帶來歡樂,學生學習合作,那都是不錯的。但是這樣的演出卻看不見學生的靈魂,學生的角色仍然如課堂般被動。
但是有些學校,則學生包辦編導演,雖然技巧幼嫩一點,但誰介意這個?看他們想說的故事,對世界的看法,總看得我津津有味。
有一個編導說看不過眼現在的學生動輒用死相迫,寫了一個探討自殺的故事。
有一個編導說會考完畢後,開始問自己,我一定要照著社會的規則繼續走下去嗎?寫了一個是否要妥協的故事。
有一個看見語言傷害的可怕而寫了一個校園欺凌的故事。
有一個因為失戀寫了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
有一個看見學生會選舉的可笑,寫了個出賣靈魂的故事。
看著他們的故事,聽著他們的分享,感應他們的忿忿不平,陪伴他們的眼淚,我也熱血沸騰起來。他們提出問題,就是年青人應該要提出的問題。
戲劇,提供了一個讓他們探索與溝通的平台。那比「演技」、「台位」、「調度」重要多了!
我特別為其中一個學校的演出還在震撼著。
故事開始,我暗暗叫苦。所有東西都像錯配。演員偷笑,節奏超慢:在台上把脫鞋、換拖鞋,拿衣服去洗澡都慢條斯理的演繹出來──而且一次又一次。我心愔:我不是來看你表演換鞋的!
但是很奇怪,戲一直演下去,我卻慢慢地進入了這個節奏,覺得理所當然。我開始把我之前寫下的不好,一條一條的刪去。
以學生戲來說,它罕有地沒有半句笑話,絲毫不媚俗,就專心一意的說她要說的。
戲演到一半,我聽到同學們的啜泣聲,再一陣子有一個女子哭得無法自己,要同學帶她出去。
場子的氣氛一下子更沉,但台上卻一貫平淡地訴說。
它愈不煽情,我們愈是沉重。
垂死的一場戲,也是如此的淡然。女兒們讀著信,竟真的就三個人圍著飯桌,在微暗的燈光下讀信,配以媽媽的牆外音。
我和另一位評判看罷都笑自己,我們這些學壞手勢的,大概會這些位置多做了些什麼多餘的設計。
一個沒有要討好學生的戲,卻得到同學們的撃節讚賞。我嘆為觀止。
分享時,我給不出半點批評,但覺用任何世俗的觀點去給她意見,都污染了她這個戲。
看學生的戲,看到這種質素,在學習的,一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