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讀畢Winnicott的<孩子、家庭與外面的世界>(The Child, the family and the outside world):
「…沒有什麼比單純的學術成就或失敗,更容易誤導我們對教育方法的評價了。那種成就只意味著,小孩找到了簡單的方法,來應付某位老師,某項科目或整個教育,那也就是奉承,是張開嘴巴閉上眼睛,或者不加批判與思考,就整個囫圇吞棗。這是錯的,因為它徹底否認掉真正的疑惑與懷疑。在個人發展上,這種形勢是無法令人滿意的,但對獨裁者而言,卻是至高無上的樂趣…」
「老師想要教得好,就得容忍自己在自發性付出或餵食時遭遇的強烈挫折感。小孩在學習教養時,自然也會感受到劇烈的挫折,但老師的訓誡並不能幫助他變得有規矩,反倒是老師自己容忍教學所帶來的挫折,可以達到身教的作用,因為身教比言教更有效。」
很有趣。讀著讀著,我漸漸明白為什麼我享受做治療多於教書那麼多。
我從來不喜歡服從權威。
可能因為自小面對的權威長輩總是說出十拿九穩的話,但我卻在長大過程中,一次又一次地發現那些都不是真實的。
有了這樣的成長經驗,我總是對於什麼都「知道」的人,有所保留,反而敬佩那些承認自己「不知道」的治療師。
曾經有位日本同學說,當她知道自己的治療師也有去見治療師時,覺得無法再信任這個治療師了,因為她連自己都搞不好;但是當我知道自己的治療師也有去見治療師時,我卻變得更信任她。因為我知道她也是人,她會明白我。
我喜歡被陪伴,不喜歡被訓導。
被陪伴與鼓勵而學到的,我會一生受用;被硬塞進來的道理,我只有短暫記憶。
我想這是我踏上治療師的路的原因。
來的人,通常都是需要被陪伴著,便能自我成長的。
當然,也有一些要求我教他們方法,要即時可見功效的金科玉律。以前,我見到這些個案會語塞,進退兩難。因為自己曾經太討厭權威式的說話方式,我如何能接受自己也這樣做呢?
我喜歡做治療師,大概因為這個角色不用永遠的對,永遠的好。
如果在治療的過程中永遠只有治療師對和好,而個案錯和差。個案是永遠無法成長的。
舉個例子:因為我常常都做婦女團體的工作。當我看著她們由本來的逆來順受,唯命是從到後來的能站起來反對我,我的感受常常非常矛盾──被挑戰固然難受;但從另一面看,我對她的整個治療方向,就是希望她能站起來說出她的想法與感受。所以當她能這樣做的時候,我同時又感到光榮,覺得那多多少少是自己的功勞嘛!
我喜歡當治療師時,因為治療師的角色不用永遠由上而下的風風光光。(尤其是戲劇治療師,常常都要演個案的發洩對象)
曾經聽過一個故事。一個彼此怒目相向並且快要散的家,一起去看家庭治療師。一節完了,一家人對這個家庭治療師非常生氣,但是他們卻因而有了共同敵人,共同話題。一家人反而重新聚在了一起。
我愛煞了這個故事。
大概因為這個故事告訴我,要幫助到別人,自己不用老是擺出一副好人相或權威格。
但是當老師,卻似乎總被要求全對的、最好的。
一旦有這種角色期待,我總感到動彈不得,反而無法發揮得好。
雖然,也可能是我自我設限。
我也曾預見過很願意,甚至很樂意被挑戰的老師--雖然很少數,也不見得所有人都喜歡這些老師,可能會覺得他/她"無料到"--但我,卻總是在這些老師身上學到最多。
大概,我得衝破自己對「老師」這個角色所設的框框,才能當得上老師。
2011年6月15日
安全殺人
因為不時收到老師或家長關心戲劇治療中的殺人故事,也就轉貼一篇我曾在雜誌<健康動力>寫的文章:
<完全殺人>
嘭!
孩子把我殺了。
嘭!
孩子又一次把我殺了。
沒錯,孩子把我一次又一次的殺了。而且,樂此不疲:「再來,再來一次!」
在戲劇治療裡,殺人戲出現頻率之高,每每令家長和教師咋舌。
幾乎每一個戲劇治療師都會被問過這個問題:「孩子們常常玩殺人遊戲,你不是在鼓勵暴力嗎?」
戲劇治療中的侵略遊戲,不是在鼓勵暴力,而是學習駕馭人皆有之的衝動能量(aggressive energy)。
作為一個孩子,常常都被告知不能做這、不能做那。於是,拿起槍的一殺那,在虛構的戲劇裡,他有那麼一刻感受到自主的權力,以平衝現實生活中處處被抑壓的挫敗感。當孩子一再地玩著殺人的戲劇扮演遊戲,他是在宣洩現實生活中無法找到出路的憤怒、嫉妒、挫敗、沮喪與失望。尤其是當孩子並有未足夠的語言去表達內心的憤恨時,他需要藉著象徵的語言或行動,去表達內裡的混亂與躁動。戲劇世界,讓他安全地以虛擬的方式,處理他無法釋懷又無以明狀的怒氣。這樣,比起他在現實生活中傷害到自己或他人,健康得多。
事實上,當孩子以戲劇的方式宣洩憤怒後,在現實生活中反而平靜許多,更不會訴諸暴力。
用打用殺用肢體去解決問題,是存在於我們遺傳基因中的原始動物能量。這是人類古老的生存法則,要全面抑壓它談何容易?更有效的做法,是具建設性地疏導它。在戲劇治療裡,我們容納打打殺殺的戲。大前提是──安全地打,公平地殺。意思是當你要打對手時,要用假裝動作,在未碰到對方之前,對方已經要假裝被打到而作出反應。於是,打的人有打的感覺,卻又不會真的傷到人。衝動的能量從而被轉化成合作而成的創作。從而,孩子藉著戲劇扮演,學習處理及駕馭侵略衝動。
因為太多教師和家長對殺戮遊戲表示擔心,於是我有時會在殺人遊戲之後補充一句:「這是戲劇扮演,不能在現實生活中做啊!」每一次,都會換來孩子們給我一個「你好奇怪啊」的眼神,一副「我們當然不會在現實裡實行」的模樣。
也是的,能夠在戲劇裡演出暴力的孩子,要有自我控制與自我覺察,這顯示了對衝動能量的駕馭能力。
應該是那些沒有辦法在戲劇裡,安全地演出暴力的孩子,才需要我們去擔心。
<完全殺人>
嘭!
孩子把我殺了。
嘭!
孩子又一次把我殺了。
沒錯,孩子把我一次又一次的殺了。而且,樂此不疲:「再來,再來一次!」
在戲劇治療裡,殺人戲出現頻率之高,每每令家長和教師咋舌。
幾乎每一個戲劇治療師都會被問過這個問題:「孩子們常常玩殺人遊戲,你不是在鼓勵暴力嗎?」
戲劇治療中的侵略遊戲,不是在鼓勵暴力,而是學習駕馭人皆有之的衝動能量(aggressive energy)。
作為一個孩子,常常都被告知不能做這、不能做那。於是,拿起槍的一殺那,在虛構的戲劇裡,他有那麼一刻感受到自主的權力,以平衝現實生活中處處被抑壓的挫敗感。當孩子一再地玩著殺人的戲劇扮演遊戲,他是在宣洩現實生活中無法找到出路的憤怒、嫉妒、挫敗、沮喪與失望。尤其是當孩子並有未足夠的語言去表達內心的憤恨時,他需要藉著象徵的語言或行動,去表達內裡的混亂與躁動。戲劇世界,讓他安全地以虛擬的方式,處理他無法釋懷又無以明狀的怒氣。這樣,比起他在現實生活中傷害到自己或他人,健康得多。
事實上,當孩子以戲劇的方式宣洩憤怒後,在現實生活中反而平靜許多,更不會訴諸暴力。
用打用殺用肢體去解決問題,是存在於我們遺傳基因中的原始動物能量。這是人類古老的生存法則,要全面抑壓它談何容易?更有效的做法,是具建設性地疏導它。在戲劇治療裡,我們容納打打殺殺的戲。大前提是──安全地打,公平地殺。意思是當你要打對手時,要用假裝動作,在未碰到對方之前,對方已經要假裝被打到而作出反應。於是,打的人有打的感覺,卻又不會真的傷到人。衝動的能量從而被轉化成合作而成的創作。從而,孩子藉著戲劇扮演,學習處理及駕馭侵略衝動。
因為太多教師和家長對殺戮遊戲表示擔心,於是我有時會在殺人遊戲之後補充一句:「這是戲劇扮演,不能在現實生活中做啊!」每一次,都會換來孩子們給我一個「你好奇怪啊」的眼神,一副「我們當然不會在現實裡實行」的模樣。
也是的,能夠在戲劇裡演出暴力的孩子,要有自我控制與自我覺察,這顯示了對衝動能量的駕馭能力。
應該是那些沒有辦法在戲劇裡,安全地演出暴力的孩子,才需要我們去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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