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有一些很擅於做統計研究的朋友,多年前就已經苦口婆心的勸我,可能的話,就為戲劇治療做些研究,最好是統計式的研究,讓人明白戲劇治療的用處,有助推廣戲劇治療。
我唯唯諾諾,拖延過去。
一來自已數學和統計均奇差,一看數字就頭暈眼花。
二來根本無意推廣戲劇治療。
但嘴巴不靈光,說不出一個光彩的原因不去做。只推推拖拖的。道是自已力有不逮,無法完成。
直到遇見一位中醫師,跟他聊著他的中醫理念。豁然開朗。原來我一直對統計式研究的抗拒,不錯有不想做、沒有能力做好的部份。但更多的,來自不相信。
這位中醫說──
中醫常為人詬病的就是沒有西式統計研究去支持它的療效。
但是,中醫的思維不是這樣的。
西醫的思維是,從研究找到一個特質有效,例如說人參好了,立刻就會大規模種植人參。但這樣其實是為破壞環境的。人與自然的和諧已然破壞。
中醫遵循與環境的配合,一個人的生病,若要以草藥治療,亦要看天時地利人和,採用最有機的方法去醫治。
所以統計研究的數據,在理念上根本就與中醫的醫治理念有遺背。
我聽得雙眼發光。
對對對對對!
我心目中的戲劇治療亦是這樣。
我從來沒有覺得哪一個介入手法,或者哪一個戲劇活動本身,特別具有爆炸性的療效。
它之所以對那個人有用,很可能配合了很多我說的話,我與那人的關係、那天的心情、那天的天氣、那天發生的事情……
太多因素了。
我常常都說,若我跟另一位治療師要治療同一個個案,我們一定是用上不一樣的手法、不一樣的說話、不一樣的眼神,令個案得到療養。
教學生亦然。我從不覺得我用這個方法行得通,會等於你用這個方法行得通。因為我跟你根本就是不一樣的人。心理治療是最「人」工作,而人是最複雜的東西。同一句話,不同人、不同環境、不同時間、不同語氣講,就有完全不一樣的效果。
無意大力推廣戲劇治療亦在此。
我之所以愛用戲劇作治療,完全因為我最不開心的十年,是靠著戲劇支撐我的。是因為親身經驗過戲劇如何幫助我過渡難關,是因為舞台實在給過我很多,所以我身體每一滴血都深信它的療癒效果。戲劇是否能治療,我不是在書本上讀回來的。
而如果你有其他方法令你得到心靈滋養,那末,那樣物事,大概就會是你幫助別人的最佳手法。
這幾年,來找我作諮詢的女生,多多少少會告訴我,來找我作諮詢的原因。
不是因為戲劇治療。
不是因為我有多厲害。
而是因為,
她們想要像我一樣過生活。
有很能溝通的老公,
有很可愛的女兒,
做著自己心愛的工作,
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們來見我,想要的,是這個。
我覺得,太可愛、太真實、太有意思了。
這實在最接近我最想要做的療癒工作。
一個運動員有責任保持強健體魄。
一個芭蕾舞蹈員有責任保時輕盈體態。
一個鋼琴家有責任保護纖纖十指。
而一個治療師
則有責任
自己活得健康快樂。
我現在選老師也抱一樣的宗旨──
不重視他用什麼手法,不重視他講授技巧有多厲害,
重視看他的生活。
他生活得滿足而快樂嗎?平衡而健康嗎?
本著如此古老而傳統的思維,真不能想像,我如何能設計出用數字來框架的統計發現。
那天,在菲傭的中介公司看菲傭的資料,被老公笑我。
我把對那位菲傭的形容詞看得仔細、把前僱主的推薦信也看透。但老公說,你完全沒有看她對每一項家務,所打的分數,也沒有注意中介公司給她所評的分數。
哈哈哈,是的。但凡用數字把人分類的項目,我簡直是看不進眼睛,看了,也不知看了什麼。
像我的偶像Yalom,做了一大堆數字研究,也曾說有隔靴搔癢之感。反而是好好寫故事,反而覺得像說中了一點什麼,講清楚了一點什麼。
我很偏執。
有一些治療方法,反而就是因為它的統計研究數字不太漂亮,總覺得大概有點不為人知的神祕療效。
相反,一些統計研究數字太漂亮的治療方法,我反而覺得不以為然,但覺就是一場表演。
而且,我猜,不喜用數字統計研究,也跟是用戲劇治療有關的。
你要知道,比起音樂治療和舞蹈治療,戲劇治療的統計研究確實是最少。
其實這也很易理解。
音樂有考試,因為彈錯音,唱錯調,就是錯。
舞蹈有考試,因為能轉多少個圈還站得穩、腳能拉得多高,都是看得出來的。
這些都是相對容易被量化的方式。
反而戲劇,無從量化。
像吳鎮宇一樣演較好,還是像黃子華一樣演較好,各花入各眼。
於是,要量化戲劇,難。
要量化作為心理治療的戲劇治療,更難。
當然,這些都是我這個數字盲、統計不合格的人的自圓其說。
內容肯定十分偏頗。
我非常敬重和佩服很會做、很努力做統計研究的朋友。他們在作出非常重要的貢獻。
不過,弄清楚了,那不是我今生的範疇。
也就不再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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