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聽陳慧講她教編劇。她說看著某學生寫的故事,她想,不合理呀。一直問一直問,才問到故事的核心,很多時,也是那個人的核心。
不知怎的,這個聽故事的小故事一直留在我心裡。
我猜,因為每次聽個案講他們的狀況,我都有類似的心情──那便,那些是他們的真實故事,而非虛構故事。
這陣子,一個個案進來。
他在精神科醫生那邊拿藥來吃有幾年了,一點進展都沒有。最近狀態更差,來我這邊試試。
第一節,嘩啦嘩啦,他說了很多狀況。
只是,那故事我一聽,但覺疑點重重。怪啊。很多選擇點都不合理。豈碼我覺得不通。
我繼續保持耐心的聽,保持好奇的問。
我有一個小時,我不急。
忽然,他話峰一轉,嘆了一口氣。
「其實還有一件事。」
看一看鐘,剛剛踏入第三十分鐘。
他把「那件事」也抖出來之後,忽然所有事情都合理了。
原來如此呀!
關鍵呀。一切的關鍵。
看了幾年的精神科醫生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好像都沒有機會說到那兒。」
每次見醫生,都不足廿分鐘,氣氛也不對。
你要再回來嗎?
「要,我覺得你可以幫我找回我自己。」
二十分鐘和六十分鐘,畢竟有不一樣。
2018年12月17日
2018年12月15日
漂亮的婆婆
這半年,接了一個工作。錢很少,樂趣很多──幫長者排戲給小學生看。
跟長者們做工作坊收故事,集體創作、排戲──那快樂的能量大得讓很多個本來沮喪的日子,一下子光明。
沒有用他們最熟悉的跟劇本讀線性故事,反而跟他們排Chorus ,搞ensemble。嚇得他們很緊張。
長者中心的職員一方面覺得很新奇:「哇,真係好話劇呀!」
另一方面,很擔心學生們會看不明白。
今天他們小試牛刀,在兩間中心演出來(一場長者,一場小學生)。
我其實也頗緊張。
演出十五分鐘,負責社工竟用了廿分鐘逐part 逐part問觀眾看不看得明。
然後,很驚訝的發現:「他們竟然全部都明!」
完場後,大家要收拾離去了,一個小孩盯著一個婆婆看。
我問孩子:「你一直看著那個婆婆啊。」
孩子說:「為什麼婆婆老了,還那麼漂亮。」
怎會有如此美麗的回應?
我喜歡跟孩子一起,也喜歡跟老人一起。
把他們放在一起,原來又有另一番美。
跟長者們做工作坊收故事,集體創作、排戲──那快樂的能量大得讓很多個本來沮喪的日子,一下子光明。
沒有用他們最熟悉的跟劇本讀線性故事,反而跟他們排Chorus ,搞ensemble。嚇得他們很緊張。
長者中心的職員一方面覺得很新奇:「哇,真係好話劇呀!」
另一方面,很擔心學生們會看不明白。
今天他們小試牛刀,在兩間中心演出來(一場長者,一場小學生)。
我其實也頗緊張。
演出十五分鐘,負責社工竟用了廿分鐘逐part 逐part問觀眾看不看得明。
然後,很驚訝的發現:「他們竟然全部都明!」
完場後,大家要收拾離去了,一個小孩盯著一個婆婆看。
我問孩子:「你一直看著那個婆婆啊。」
孩子說:「為什麼婆婆老了,還那麼漂亮。」
怎會有如此美麗的回應?
我喜歡跟孩子一起,也喜歡跟老人一起。
把他們放在一起,原來又有另一番美。
2018年12月14日
《放下身段,打開對話的教育──聽TEFO 戲劇教育研討會 2018》
抱著業界觀摩的心情出席戲劇教育研討會,沒想到竟然擦濕了多張紙巾。
那些狂流不止的淚根本不合理,以至我用好幾個小時冷靜思考,方才明白。
原以為自己戴著戲劇治療師的帽子聽講座,但是作為家長的那個我被深深觸動。
事情得由第一個講者,陳玉蘭博士開始說起。
我剛讀完戲劇治療回港那年,正是她開始辦香港首個劇教育碩士課程那年。
2004,很多事情還未崩壞,萬物仍待開花。
她邀請我合作帶工作坊。合什麼作,根本是一個小妹妹跟在大姐姐後面偷師。她對人對教育對戲劇的看法深深啟發我。
一些很小的故事,很細的看法,打開我去問我們的教育在做什麼的窗口。
譬如教回收,學校必教「藍廢紙、黃鋁罐、啡膠樽」。但考試去考藍色是放什麼的有什麼意義?有字寫著的啊,你要去回收的時候看看字不就可以了?何必去背?
我們孩子腦裡的記憶體,全都被用在這些不重要的事情上。
今年小女正就在背「藍廢紙、黃鋁罐、啡膠樽」,感受尤深。
同場有紅十字會的代表講他們如何用戲劇講人道主義。代表說拿這條題目入學校不容易,因為老師說學校不考這個。我心想,不考才好,學生都已被訓練成,若要考試的東西,就只儲於短期記憶區。不考,才有機會入心。
從陳玉蘭的演講,我聽到的是十多年過去,她一直在主流教育的夾縫中,仍然不斷地問教育是什麼,教育可以如何。有朋友說過,香港何止是文化沙漠,沙漠就只是種子下地後,種不出來。在香港,你是種子都未撒到地上,已經被高温燃燒掉。
陳玉蘭說,我感動是因為我認識她而已。
有一部份,確實是這樣沒錯。知道她的不容易:「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也不是立刻可見有什麼成果,但是,不做不甘心。」她說最豈碼,希望社會不會壞得那麼快。
做好事的人在這個社會,都只能擁有如此卑微的願望了。
作為一個滯留在主流學校的家長,很少聽到什麼在教育上的好消息,但見到有人愚公移山般地做好教育,並帶領更多好人在做,是感動的淚。在這個不只壞,而且明知道只會更壞的社會和教育環境,仍有人沒有被同化,有願景有使命有心有力的在做正常的教育。
陳玉蘭放了一張照片。
有種相片,未講解我眼就會溼。
2014年10月。
她在一個大街上的圍欄內做論壇劇場。論壇劇場原意就是交流。
她瞥見圍欄外一雙仇視的眼睛。她說她忽地懂了一些事,如果是站在圍欄外,對話根本不可能發生。
不可能發生的對話。
在此時此地,在每天在每個環節。
學校與家長,家長與家長,家長與學生、專家與專家、顏色與顏色……
紅十字會代表在分享使用戲劇進行教育時,說了阿位伯商人把十七隻駱駝分給3個兒子的故事來作比喻。他說,每一個專業都要放下一點自己,讓外力加入,才有可能成就更美的結果。
早上下午的講者,講到如何用戲劇都有一個特色──放下自己,去聆聽。
聆聽,對話的開始。
角色互換,聆聽同理,用戲劇的人比較熟悉吧。
一個做青年劇場的導演說,他興致勃勃寫成的劇本,青年們不喜歡。他有點不開心又有點開心的讓他們去改。
就是這樣。
當老師的,見到學生有主見有想法有能力去反對你時,會哎呀一聲像中了一槍,然後回過氣來,滿足地微微一笑。
潤物無聲的功勞,大教育家的氣度。
本應如此。
本應如此呀。
這位青年劇場的導演,讓孩子們自己負責好多事,還包括要學生對演出自負盈虧。「現實才是最大的成長。」他說。
這些年,去中學去大專幫他們的劇社排戲,發現找房間排戲老師做、找話劇看老師做,去看話劇老師陪……連最好玩過癮最可反叛發聲的戲劇都得如此被動,青春還有什麼意思?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知道我淚從何來了。
日子太灰暗,教育太慘淡。這一群戲劇教育人士的傻氣,彷彿是在黑暗中走了很久,我見到的點點亮光──即便他們有些用自己來燃燒。
踏出會場,一些搖搖欲墜想法更堅定。補了一下底氣,明清了一些想法。
晚上,我拉八歲的女兒坐下來。不看功課,不溫默書。好好聽她之前跟我說想要做,而我沒有好好給她支持的計劃。
訂閱:
文章 (Atom)